有这样一群年轻人,身穿红马甲,活跃在村头巷尾,跟乡亲们特熟悉,碰见谁都会彼此热情打招呼,上公交车总是有人抢着给他们买票。
他们有点像乡镇干部,吃在机关食堂,住在集体宿舍,工作在街道和村组。
他们很像社区和村委会的工作人员,东街的李大爷找他们管孙子,西村的王奶奶找他们劝媳妇。
他们更像文化下乡的演员,常办联欢会,人人有拿手戏,跟留守妇女老人孩子们乐在一起。
他们最像幼儿园的老师,开办“四点半课堂”,专门面对乡村儿童,孩子们一放学都往这儿挤。
但和这些角色不同的是,他们每做一件事都认真记录,每天晚上都开会讨论,每项工作都写总结,每个人都写论文,每两月轮岗换班。
他们究竟是“哪个部队”?红马甲背后写得很清楚:阳光社工。他们来自王家河阳光社会工作服务站。这是湖北省首家立足农村、服务农民的公益性专业社会工作服务机构,由武汉市黄陂区王家河街道与华中农业大学文法学院共建,已历三载。
自从来了“红马甲”,留守孩子们乐了,留守老人们笑了,在外打工的父母们心中的石头落下了
“好哩,真是好哩!”一位奶奶拉着记者的手不放,一遍遍地夸着。
“你是他们请的托吧!”记者笑问,大家都笑了,老奶奶没笑:“不是请的托,我们这里家家都托他们的福!”
大家管这位奶奶叫“陈欣怡奶奶”,她孙女陈欣怡在这儿学习。她是王家河街边村里人,老伴去世早,儿子在外打工,留下上小学的孙女在身边。孙女缠着奶奶辅导作业,奶奶不会啊,孩子哭奶奶也哭。有人指引她到镇上“阳光社工”去看看,她带着孙女前来,果然有很多孩子在这里读书写作业,她问一个“红马甲”,一年要交多少钱,“红马甲”笑着告诉她不收钱,并热情地向她介绍,这里是专为留守儿童办的“四点半课堂”,孩子下午四点半放学后可以来这里,周末全天开放。“还为孩子补习,培养孩子的学习兴趣。”奶奶乐得流出了眼泪。现在陈欣怡在这里学习得很好,欣怡爸爸一次次打电话来感谢社工老师“让他心中的一砣石头掉下来了”。
陈欣怡奶奶拉着记者楼上楼下参观阳光社工活动场地。这里原本是社区的老年学校,门前是个广场,大妈们的广场舞刚刚结束。这栋楼有两层,楼下是老人的天下,有棋牌室、谈心室、健身房、舞蹈室;楼上是孩子的世界,有图书室、作业室、手工室、活动室。
记者从一个叫余博的孩子身上看到了阳光教育带来的变化。
9岁的余博被乡亲们叫做“广州伢”,他生在广州,一直在广州上学,去年才转回老家,现在王家河小学上四年级。从大城市转到乡下,小孩完全不适应,不吃家里做的早餐,看不惯乡村环境,不愿跟同学玩,放学后把自己关在房里打游戏。爷爷奶奶着急,担心孙子得了“自闭症”。阳光社工来走访,帮助制定了一个方案。开头几天社工邀请余博到四点半课堂去,余博不愿去。后来请他去做游戏、看他喜欢的电影,他开始有兴趣了。社工找来叫岳子豪的小朋友与他做玩伴,两人成了好朋友。慢慢地,余博融入了这个集体。
一群老大妈过来邀记者去看演出,原来是阳光社工和王家河社区正在举办新春联欢会。不一会儿乡亲们都来了,像央视春晚一样热闹。节目很丰富,社工们都有绝活表演,老人和孩子是主角,记者坐在人群里,边看边听身边的老人们“解说”。
社工来了之后,帮他们组织了老年合唱团,另外还搞了楚剧团,把留在家里的老人都发动起来了,会唱的来唱,不会唱的跟着和,天天在排练,周周有演出,老人现在忙得很呢。
“红马甲”是一片阳光,温暖无数落寞孤独的心,是一把火,燃起乡村互助自助的希望
阳光社工站站长叫蒋俊杰,她是华中农业大学06级的毕业生,由于品学兼优被直接推荐读研究生,成为全国首届社工硕士。毕业后在深圳一家社工机构工作了两年,做到中层主管,在那里谈了朋友,正准备着加快发展,母校召唤她回来,聘请她管理王家河阳光社工站。她和男朋友认真商量后答应回来,2014年9月走马上任。
王家河阳光社工站2012年正式挂牌运业。该工作的总策划之一、华中农业大学文法学院院长钟涨宝教授介绍,华中农大是全国社会工作专业硕士培养首批试点单位之一,阳光社工站既是社工专业学生的教学实践基地,又是社工专业师生面向农村的公益性专业社会工作服务机构。通过对王家河“三留守”人员提供社会工作服务,在培养学生社工实务能力的同时,缓解了留守群体存在的社会问题,了解留守群体的社会需求,为政府出台社会政策提供咨询,服务站工作内容有三大项,一是组织建立以留守老人为主体的自助组织,二是开展对留守儿童的教育辅导,三是建立农村留守群体与地方政府沟通的桥梁。
“社工拿报酬吗?”记者问。
“不拿。”具体负责这项工作的万江红教授说,“社工学生都要参加社工实践,当志愿者。”
记者问:“这些为农民服务的开支谁出?”
钟涨宝答:“学校出一部分,街道出一部分。目前学校每年投资20万元建设社工站,王家河街道每年投资20~30万元用于社工服务,这叫政府出钱买服务。”
“社工们天天都做些什么事呢?”
蒋俊杰介绍:“探访是我们的第一工作。我们几乎天天走村串户,把王家河街道和附近四个村情况摸熟了。”
记者随手翻看了他们的“探访记录表”,每家探访都有记录,有服务对象的基本情况、访谈目的、访谈内容及分析、是否需要跟进、跟进计划、负责社工签名五个栏目。每份记录密密麻麻的不少于2000字。
社工邓媛艳说:“活动是我们的生命力,通过活动产生影响,让大家知道和了解我们,参与进来,形成组织的力量。”
社工们天天搞活动,一天有好几个活动,每项活动也有记录和反思。看得出社工活动十分的认真,准备充足,总结及时。
“为什么事事都要记录要反思要总结呢?”
蒋俊杰说:“社会工作是以利他主义为指导,以科学的知识为基础,运用科学的方法进行的助人服务活动。简单地说就是科学助人。既然是科学,就离不开实验记录,离不开分析总结,离不开讨论研究嘛,它跟我们一般的行善活动不同,跟一般的志愿活动也不同。”
“哪里不同呢?”
“比方说,社会工作区别于志愿工作主要在于其专业性,这种专业性体现在社会工作科学的知识与方法上。我们开展的个案工作、小组工作、社区工作,就是社会工作三大专业工作方法。”
为了缺失父母的孩子们,为了跟树说话的老人们,我们需要这样的“红马甲”,增强归属感,缓解离心力,增强润滑剂,减少摩擦力
“为什么要在王家河建社工站呢?”记者问。
“我们两家想到一块了。”王家河街道党工委书记杨飞说,“我长期做农村工作,很多事情政府没办法解决,行政能力和手段达不到,只有借助社会组织的力量。”
有一件事让杨飞长久不得释怀:他到一个山湾去调研,有个老人坐在门前,看见他便拉着说话,一口气说了好多话,他说很长时间没有跟人说话了,每天只能对着树说话,对着猫狗说话,对着太阳月亮说话。杨飞说他走了很远,回头看那老人还在自己说给自己听。这样的事如果有人有组织来帮助解决该多好。
杨飞还跟记者说出一组数字:整个王家河有孤儿33个,肢体残疾人234个,视力残疾人70个,言语残疾人26个,听力残疾人25个,精神残疾人74个,智力残疾人62个,留守孩子14岁以下的有6616人,14岁至18岁的有3020人,60岁以上老人12204人,其中空巢老人8360人。杨飞说:“这些都是社会问题,必须想办法解决。”
杨飞之忧,与华中农大之责碰到了一起,撞出了火花,于是才有了王家河社会工作服务站的建立。
钟涨宝笑着说:“这就是一个要补锅,一个锅要补,两个刚好凑一对。”
街道主任李永刚、组织委员余燕华说,阳光社工站建立3年来,过去难办的事现在好办了,过去的上访户现在成了先进群众代表,党群干群关系和谐多了。
如何完善阳光社工站的工作,有序开展农村社工服务,创新农村社会管理,大家一起展开了热烈讨论。
“有一条根本性原则要坚持,那就是党委领导,政府主导。”钟涨宝说,“我们要通过社工服务,增强归属感,缓解离心力;增强润滑剂,减少摩擦力。”
杨飞认为:北上广一线城市的社工服务走在前面,都是政府出钱买服务的模式。政府要舍得拿这笔钱,不能等出事了才肯出大钱。
华中农大党委宣传部长程华东接着说,我们要做好自己的事,阳光社工设施配套、队伍建设、服务内容、制度建设、群众服务五务合一的模式很好,可以在此基础上拓展实验基地,特别是到偏远山区、湖区、到留守人员最集中、问题最突出的地方去办试点。
华中农大文法学院党委书记彭彬、副院长马华力认为,农村开展社工服务试点,不能单兵独进,应与青妇兵等群团组织的工作结合起来,与社区、村“两委”和群众自治组织工作结合起来,与当前全省进行的网格化管理结合起来,与全省推进的“三万”活动结合起来,与学雷锋活动和群众文明创建活动结合起来。
讨论在热烈地进行着,窗外又下起了雪,纷纷扬扬,远处的木兰山和近处的农舍山村一片银白,老人孩子们乐呵呵地欢呼着,“红马甲”站在他们中间十分醒目,在白雪映衬下更显得鲜艳亮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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